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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每日一文】2015.9.30 习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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楼主
习惯
有个姑娘习惯在过节的时候给我打钱。18块，52块之类的，数字都讨个好彩头。我说不要再打了，她说，大美女，都是小钱，后面加一串大笑脸。好像一定用最高级，才能表现出基本的礼貌。
她不知道我已经在微信屏蔽了她。因为不想天天看到用美图秀秀P出来的大眼睛光皮肤，还有来路不明的手串玉石和佛珠。几个月前我在上海认识了她，她做一些模特的工作，但自身条件没那么好，刚1米6，面部骨骼线条又硬，拍照限制很大。但她有D罩杯，逐渐开始接一些裸拍的活儿，也能挣个立身的钱。
我要做一个报道，她是其中一条线索。她大学毕业后找了份普通职员的工作，但真正想做的是当明星。就像小时候，对着镜子无数次告诉自己的那样。混过几个剧组，却发现群演几无出头之日，丫头当到底会有一句台词，可要向前跨一步成为大小姐，那就是痴人说梦。后来她去做野模，展台、代言、推广、车展什么都接，直到拍了裸照之后，就主要走性感路线了。
她对我所有的要求配合程度极高。甚至，我们在一个冷饮店见面，空调很凉，她不停地发抖，却一直拒绝我换地的要求。她急于告诉我所有事情，可表达很差，一定要拉上一位朋友，在她辞不达意的时候补充几句。她谈起每次走进面试厅，那些厂家的代表就从头到脚打量她，让她摆出各种伸展的姿势，而她必须迎合他们。说到这的时候，她眼睛看着别处，嘴角下撇，充满鄙视之情；然而一看着我，她的嘴角又不自觉弯了上来，露出一个夸张的笑容，好像我是另一种面试官。
她真是一个笨拙而努力的姑娘，真诚地想要抓住每一次机会。她以为我写她可以带来曝光，进而获得更大的注意，接活儿也不必那么辛苦。我照实写了自己的感受，写她那间不足十平米的小屋，在我去拜访的时候才第一次开了空调，那天上海37度；写她不占优势的个人条件，是她在模特行业中发展得远不如朋友们的首要原因；写她第一次拍裸照的时候太过紧张，手脚都伸不开；写她每拍一次比基尼照，就能获得一幅比基尼作为赠品，现在这些赠品堆满了一个床头柜。
她看到报道后，拍照片发了朋友圈，说“快来看我的报道”。我不知道她的心情，也不想去想。这些关于生活的事实很残忍，但就是事实。她不会说任何负面的话，因为不敢得罪我，不知道以后还用不用得到我。就像她必须讨好摄影师、公关、经纪人、公司代表一样，相比于任何一方，她都更弱势。
于是，她会在节假日问好、打个红包过来，用最高级别的形容词。她明白大多数人的欲望，无非是金钱、赞美与性，拿捏这些是她的日常工作。她修改了年纪，可也不能一直修改下去，总有一天会引退，就先在朋友圈卖手链积累顾客。她就又得讨好顾客。
她觉得让其他人舒服一些，自己才好过。真正高级的模特创造无法抵达、却渴望拥有的欲望，但她无限制的妥协和迎合，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如同一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，气质非常廉价。哪怕是在手机镜头里，这一点都一览无余。
那天我们去拍照，摄影师问能不能换套衣服？她说好，要哪件？你平常穿的衣服就行。她歪着头找了一件荧光色的比基尼，说这件吧。如果这是你平时穿的，可以。她伸手开始解内衣。我和摄影师正准备出门，她说你们不必出去。摄影师是男的，挤在这间低矮的小屋里汗簌簌直下，拿起设备就走了。真的，不必出去，她挤出一个笑容。
我想她只是习惯而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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